11月30日上午，江西高院对劳荣枝涉嫌犯故意杀人罪、抢劫罪、绑架罪上诉一案作出二审宣判：驳回上诉，维持原判。

尽管二审维持了死刑的结果，但是从程序上，以及该案的具体事实和证据来看，劳荣枝仍然有一线生机。

而死刑复核的过程，也是最严格的。如果说普通的刑事案件认定事实的标准是“排除合理怀疑”，那死刑复核的标准甚至可以说“排除一切怀疑”，以确保每个死刑案件都是铁案，经得起推敲和历史的考验。

如果劳荣枝案的事实、证据或程序真的存在问题，那死刑复核程序的严格把关，就是她最后的一线生机。

但这是一个二十年前的案件，尽管刑事诉讼法在证据规则方面与今天没有明显变化，但当时的取证手段比今天更加粗糙，证据意识和证据标准也不如今天。

刑事案件中有个法律术语叫“实行过限”，意思是共同犯罪中的人员实施了超出共谋范围的行为，不应由其他人承担责任。而从该案的事实和证据来看，在第一宗、第二宗犯罪事实中，劳荣枝只是把被害人诱骗出来，但并不在抢劫的现场，而法子英是在抢劫后实施杀人行为。

从一二审判决书的内容来看，都没有证据显示双方在事先就共谋要抢劫后杀人，也没有证据显示劳荣枝事先就明知法子英会杀人。

尤其是第一宗，双方第一次合作作案，也不可能有详细周密的杀人计划。

因此，无法排除“两人事先只是共谋抢劫，法子英在抢劫后突然杀人，劳荣枝并不知情”的合理怀疑。

从一二审裁判的说理来看，也没法完全排除这一合理怀疑。

但是在一审判决中，法院把抢劫后杀人的犯罪事实区分为“抢劫罪”和“抢劫后的杀人灭口”（故意杀人罪）两部分，认定两个罪名。

检方一开始对罪名的指控，猜测很大可能的原因是要与法子英的判决保持一致，同时，这种指控也规避了辩方提出的“实行过限”的问题。

因为杀人作为抢劫的一部分，只要证明劳荣枝为抢劫提供了帮助，证明劳荣枝的行为与抢劫中被害人被杀存在因果关系，就可以成立抢劫罪的加重情节，举证难度上更加轻松。

而一审法院的认定，需要证明劳主观上“明知”法子英事后会杀人，客观上为“杀人”提供了帮助，证明难度更大。

证据上的问题，上文已经说过，无法排除“劳荣枝不明知”的合理怀疑。

而程序上也同样存在问题。

在刑事案件的审判中，人民法院只能就人民检察院指控的犯罪事实作出判决。

法院有权在事实不变的情况下变更罪名，只需要在变更罪名前听取控辩双方的意见；但法院无权超出检察院指控的犯罪事实擅自判决新的罪名。

从本案公诉机关的起诉书指控的事实来看，其只表述了“法子英杀人”的事实，但未提及劳对此提供了帮助，因为控方的指控逻辑本来就是把杀人作为抢劫事实的一部分，他只要证明劳为抢劫提供了帮助就足够，不需要去证明劳为杀人提供帮助。

江西省南昌市人民检察院指控的事实是这样的：

法院认定了一个新的罪名，但这个新罪却没有充分的相关事实基础。严格来说，这已经不是简单的“基于同一事实变更罪名”，而是虽然没有增加新的事实，但原指控的犯罪事实也不足以认定故意杀人罪。

所以在程序上，法院有权改变罪名；但是在指控的犯罪事实中，并没有“劳荣枝帮助法子英杀人”的这部分事实。

法院在公诉机关没有明确指控，也没有变更或追加起诉的情况下，凭空增加一个罪名，其实是违反了程序的。

劳荣枝的罪与罚，可能是新闻话题，也可能是严肃的法律程序。这些问题在一审和二审的过程中，司法机关是否有注意和防止，我们无从得知。

但死刑复核程序是要对全案的全面审查，我们也期待最高人民法院能够发现并对这些问题作出回应。